铁甲依然在

逝矣

  死去,同千千万万的人没什么两样。不会比别人更快乐,也不会比别人更悲凉。

  我常常在想,有一天我死掉,七天七夜游走在人间,看见百鬼夜行,言笑晏晏,与我魂归同处。

  第一夜,我要隐于我的墓前

  我看着恸哭不止的母亲,她滚烫的泪水灼伤了我所眠处的土地。我为何不能抬起手,轻抚她一夜苍老的面容,拭去她的泪水,然后咧开嘴角僵硬地笑笑?哦,我已是亡者。我的躯体长眠于黑暗,任凭虫子撕咬成森森白骨,我看见了站在一旁嚎哭的亲友,有人在真的哭泣,有人却只是虚假的嚎几声。

  夜更深,亲友渐离。替我守灵的仅有母亲与一位友人,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生前的事,面露悲色,却还在苦笑。我听着,只觉得遥远而陌生,仿佛这些事在我身上不曾发生。

  第二夜,我要停于我的家中

  我望着母亲,母亲看着那床被子。在母亲眼中我仿佛仍活着,我看着书,我躺在床上,我同她笑着交谈。我的一切仿佛都还在,只是人已逝矣。再过一天,一天,我知道这一切将随着我的离去而一同化为灰烬,他们不想母亲触景生情。不过,都已经不重要了,因为现在的我已不再是我,而是一个代词,一个符号,一个被他人口中所提及的名字。我与世间的一切都再无瓜葛,任何联系都被生生斩断,决绝毫无情面可言。

  夜更深,月挂中天。母亲仍旧坐在我的床榻之上,静静地望着窗外,面无表情,犹如人偶。我看着她的目光,那么悲怆,我对这世间多了一丝丝留恋。

  第三夜,我要留于朋友相聚中

  我听着他们的交谈,有人毫无顾忌地说着痛恨于我的话,有人不曾在意高堂之上的我的遗像,高声阔谈。我并不介意,曾经的我孑然一身,就像初生时一般,抱着自己,缩作一团,在夜幕来临时,睁着眼绝不入睡,因为虚假美丽的梦让人沉沦。我没有信任任何人,如带刺的刺猬,浑身散发着危险的信号。若能讨人所喜,那才是怪谈。可是只有她,她站在我的遗像前,邀杯独饮,面目伤感。良久,她坐下,凝视远方,口中喃喃不止,我依稀听见她的话:“阿鬼,我在这。”

  夜更深,催人欲睡。友人仍未睡去,她执意要独自守我到天明,我虚无缥缈毫无知觉的魂魄,不禁颤动了一下,这般世人,使得我越发留恋。

  第四夜,我要惜于校园中

  我处在教室中,看向窗外。夜色是那样的深邃,好似将我吞噬。向下看去,迎宾大道旁有一排银杏树,它光秃的枝桠肆意伸展,仿佛可以划破这片天穹。路灯是亮着的,柔和的光照在橘红色的大楼瓷砖上,温暖,让人沉溺其中,无法自拔。楼中,有几盏灯微弱的亮着,有学生正在奋笔疾书,他们有梦想,有希望,有充满活力的青春。啊,我再次看向窗外,夜色仍是那样深邃。

  夜更深,月明星稀。我看着眼前虚实不定的光线,好想回到某一时刻,可我已没有了确实的时间观念,只知道那是一个和任何时刻都差不多的一刻。

  第五夜,我要游于自然之中

  黯淡的天幕下,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光,这宇宙像数千年的古墓,皑皑白骨上,飞动闪映着惨淡的磷光。水波粼粼的月光透过窗栏在木地板上轻轻荡漾。我好像躺在一艘被遗忘在世界尽头的船上,停泊着。遥远的大海深处,传来细微的呼吸。我拿起摇曳的灯笼,冲过狂风暴雨的攻击,厉声回应电闪雷鸣的恐吓与质问,愤怒咆哮的洪流于身边一泻而下,粗壮的树木从山顶不断滚落。 我拖着模糊身躯,踏平千沟万壑的高原,爬滚在黄沙漫漫的沙漠,浓重湿冷的迷雾浸透衣衫,暴烈疯狂的阳光刺伤了双眼,我穿过魅影重重的林间,淌过涓流不息的星河。

  夜将尽,即将逝去。我知晓了,我早已逝去,不能随着情感而复生,明朝此日,不知何处寄此身?

  第六夜,我要寻于世间

  万家灯火带领微弱的星光拼凑出了一个夜晚,我漫无目的地晃在大街上,我在这,是为了什么?街上人来人往,好不热闹,如此繁华的都市没有一丝能容乃我这孤魂的场所。我看见世上之人皆按照一定的方式过着自己的生活,任何一角放大来看都是一个世界,有人在欢笑,有人在哭泣,有人在团聚,有人在别离。曾经的自己笑着看他们万场离分,而现在自己却与这世上所有都再无联系,我并没有感到悲哀,我的心流淌着一种情绪,名叫坦然。

  夜将尽,安宁静谧。我不带留恋的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安眠。

  第七夜,我回到了我的墓前

  有人唱着挽歌,探寻友人而来,青冢之上,有温热的烛光,有苍白的指尖划过我的墓碑,划过我的坟头。也许再过些年月,我就会化成粉末散落在棺木中,辨不出轮廓。

  我了无牵挂的投入黑暗。

  我,不再醒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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